加拿大一直是美國的“能源后院”，但這一切在美國頁巖氣革命后發生了改變，美國從油氣凈進口國成為出口國，加拿大的油氣資源亟待尋找新市場，卻一直受基建短板掣肘。不過，隨著跨山管道擴建項目近期完工、LNG出口設施竣工在即，打通油氣運輸的“任督二脈”后，加拿大有望仰仗油氣潛力穩固全球油氣超級大國的地位，開拓國際市場，并獲得更有利的戰略性經濟地位。作為石油總產量僅次于美國、沙特和俄羅斯的油氣超級大國，加拿大2024年實現石油增產并無太大懸念，甚至可能成為全球市場原油供應增長的最大來源，但這一高光時刻能持續多久目前仍存疑。本版文字由 盧雪梅 提供

油氣運輸暢通將帶來多少榮光

跨山管道擴建項目近期終于完工，將極大提高加拿大石油運輸能力；LNG出口設施也竣工在即，將助力該國開拓面向國際能源市場的新天地。

傳統油氣生產大國加拿大長期以來一直扮演美國“能源后院”的角色，但這一切隨著美國頁巖氣革命發生了改變。頁巖氣革命推動了美國非常規油氣資源的開采，使得美國從油氣凈進口國成為出口國。這一變數，使得加拿大原本銷路不愁的油氣資源也亟待尋找新市場，但基建短板卻一直阻礙其進軍國際市場的腳步。

不過，在經歷數次拖延后，加拿大重要管道項目——跨山管道擴建項目（TMX）近期終于完工，將極大提高該國石油運輸能力。與此同時，加拿大重要的液化天然氣（LNG）出口設施也竣工在即，將助力該國開拓面向國際能源市場的新天地。加拿大油氣資源豐富、開采成本低廉，在打通油氣運輸的“任督二脈”后，有望仰仗油氣潛力穩固作為全球油氣超級大國的地位，在不斷減少對美國市場和基礎設施依賴的同時開拓國際市場，獲得更有利的戰略性經濟地位。

油氣管網側重點亟待糾偏

加拿大有5條主要輸油管道，包括恩橋公司運營的兩條管道、Keystone管道、跨山管道和Spectra Express管道。雖然管道總長度較為可觀，但大多是以美國為終點的南北向管道，如恩橋的輸油主干線以美國威斯康星州為終點，Keystone管道的目的地是美國伊利諾伊州，Spectra Express管道則以美國懷俄明州為目的地。僅跨山管道和恩橋公司的9號線是加拿大境內的東西向管道，這兩條管道的運能均為30萬桶/日。

根據加拿大石油生產商協會的數據，加拿大99.999%的石油和天然氣通過管道運輸到目的地。加拿大主要天然氣管道有5條，基本都是境內管道。這些油氣管道原本可以滿足加拿大的油氣運輸需求，但隨著美國的能源獨立，加拿大也被迫進行調整，首當其沖的就是調整石油流量和流向。原本不太受重視的東西向管道，尤其是以西海岸為目的地的跨山管道運能成為變革的最大瓶頸，于是跨山管道擴建項目（TMX）應運而生，即鋪設一條與原有跨山管道平行的始于加拿大艾伯塔省埃德蒙頓市，終于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本拿比市威斯特里奇海運碼頭和雪佛龍煉廠的輸油管道。項目還包括在威斯特里奇海運碼頭新增兩個泊位，使碼頭每月處理的油輪數量從5艘增至34艘。項目全長為1147公里，其中89%的路段遵循現有路權。

跨山管道擴建項目“姍姍來遲”

跨山管道擴建項目的提出始于2012年，由金德摩根公司發起，原計劃2017年開建、2019年完工。然而該項目“命運多舛”，剛開工就遭到環保人士的強烈反對，導致工期一再拖延，而反對的原因在于原有管道的不良記錄。1961年以來，原有管道泄漏事故多達84起，70%發生在泵站或終端，30%發生在管道沿線，其中20起事故與原油泄漏有關。

2017年，因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新民主黨政府的反對，金德摩根公司欲取消跨山管道擴建項目，不久后就以45億美元的價格將其出售給加拿大政府。加拿大政府接手該項目后交由跨山國有管道公司負責，但鋪設過程并不順利，期間還遭遇了持續的通脹壓力和天災（洪水、野火）、與土著社區反復的談判拉鋸，以及為規避環境敏感區而改變管道路線等困難，勞動力短缺也不時發生。在建設過程中，跨山國有管道公司還挖掘出8.3萬件原住民文物，因此又追加了文化保護資金。項目成本也不斷累加，最新數據顯示，已高達340億美元，是2013年估計成本的6倍多。

但近一兩年國際地緣政治的急劇變化大幅推動了管道的鋪設速度，5月1日，加拿大跨山管道擴建項目最終竣工并投運，為這項歷時12年、耗資340億美元的大工程畫上了句號。自此，跨山管道的石油輸送能力將達到89萬桶/日，成為加拿大僅次于恩橋對美輸油主干線的第二大管道。

新管道的作用

分析師認為，管道鋪設有利于增加加拿大石油公司在原油定價方面的權重。加拿大重質原油本就提煉困難，汽柴油產量也略低，因此售價一直不高，而產地與消費者之間的距離也是影響售價的重要因素之一。從原油運輸成本角度來看，管道運輸比鐵路運輸便宜得多。據蒙特利爾銀行資本市場的數據，通過管道將石油從艾伯塔省運到美國墨西哥灣沿岸的成本為9~10美元/桶，而通過鐵路運輸的成本約為17美元/桶。跨山管道擴建項目將大幅提升加拿大油氣公司向包括美國西海岸和亞洲在內的新市場輸送石油的能力。有了新管道的加持，加拿大的原油可從油砂主產地輸往加拿大西海岸，再用油輪運至美國或直抵中國。加拿大每日向中國出口約15萬桶原油，但此前都是通過油輪從美國墨西哥灣沿岸發出。

過去十年，由于缺乏足夠的管道運能，加拿大艾伯塔省的原油無法有效輸出，導致加拿大西部精選原油（WCS）的價格比美國WTI價格每桶低約40美元，這在2018年和2019年表現得尤其明顯。東西向管道運能的增加，意味著更高的出口量，將推高WCS價格，縮小其與WTI的價差。

新管道還將給加拿大油氣公司提供更多的選擇余地和議價籌碼。目前，新管道運能的80%都已“名花有主”，包括Cenovus能源公司、帝國石油公司和加拿大自然資源公司等在內的石油公司都已預訂了管道運能。Cenovus能源公司還稱，將通過管道進入新市場。

對運營加拿大最大輸油管道的恩橋公司而言，跨山管道可能成為其競爭對手。但該公司對此說法不以為然，并稱跨山管道鋪設過程極其漫長，在這個時間段內，運能的供需已出現了結構性變化，如今即使投用對恩橋公司的影響也不會太大。

無論如何，加拿大東西向管道運能的加大將極大改變加拿大以往石油出口完全受制于南部鄰國的局面。此時，加拿大不僅可與美國繼續保持密切的石油貿易關系，而且可向西尋求新的出口市場。當前的國際局勢預示著油價的上漲，加拿大油氣公司也在大力增產。數據顯示，新管道運能可能未來1~2年就飽和，而最初預計的是5~6年才能飽和。

“如火如荼”的LNG出口基建活動

在擴大石油生產和運輸能力的同時，加拿大LNG出口基建活動也進行得如火如荼。加拿大LNG公司斥巨資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基蒂馬特建設LNG出口設施，當前一期工程已接近尾聲，預計2025年全面投運。該項目的唯一設計目的是向除美國外的其他國家出口LNG，投運后短期內可能影響加拿大對美國供氣。2023年，已成為天然氣凈出口國的美國，仍從加拿大進口了大量天然氣（80億立方英尺/日），其中絕大多數通過管道運輸。

隨著LNG出口終端的運營，天然氣管道的運量可能減少。路透社最新報道稱，加拿大西部的天然氣公司年均增產能力僅為5億立方英尺/日。這意味著，加拿大通過LNG出口終端向其他國家供應天然氣時，美國和加拿大東部的天然氣市場可能暫時出現供應缺口。

油氣行業蓬勃發展

管道竣工的同時，加拿大油氣產量正創下歷史新高，預計今年石油產量將打破紀錄，達到530萬桶/日的高點，尤其是油砂產量將出現大幅增長。標普全球近期發布報告稱，過去十年，加拿大油砂產量增加了130萬桶/日，截至今年二季度將達到330萬桶/日。其預測，到2030年，加拿大油砂日產量將達到380萬桶，比目前的日產量高50萬桶，增幅為15%，這較其之前預測的新增10萬桶/日和僅3%的增幅相去甚遠。

標普全球上調預測的理由是，加拿大油氣行業正在持續優化資產和提高投資效率，以實現現有資產價值的最大化。加拿大聯邦政府對油氣排放施加的限制雖然對油砂生產有潛在影響，但并未改變油砂產量持續增長的態勢，預計到21世紀末，加拿大油砂產量將達到峰值。

加拿大天然氣產量也將保持增長態勢，2023年已連續第三年出現增長，2024年一季度的產量也接近歷史最高水平。雖然剛剛遭遇了暖冬，氣價大幅下跌，庫存也相對較高，但加拿大的天然氣公司仍看好出口市場，并正在增加產量。RBN能源公司數據顯示，加拿大西部3月的天然氣產量平均為18.49億立方英尺/日，是有記錄以來第四高的月度平均產量。

石油產量即將大增 但后勁存疑

據最新統計，加拿大石油總產量僅次于美國、沙特和俄羅斯，在全球排名第四。雖然加拿大與前幾個頂級產油國之間的產量仍存在較大差距，但對該國能源行業而言，2024年實現石油大增產并無太大懸念，特別是在當前美國石油產量增長放緩、歐佩克+自愿減產的背景下，加拿大甚至可能成為全球市場原油供應增長的最大來源。然而，這一高光時刻能持續多久目前仍存疑。有機構認為，激勵加拿大石油增產的動力將在2025年消磨殆盡，加拿大石油產量也將隨之衰減。

短期增產前景篤定

對加拿大石油增產的樂觀估計有多種因素“背書”。首先是起點相對有利。由于山火、主要油砂設施維護和宏觀經濟環境不佳等因素影響，加拿大去年石油產量下降，為今年的增長提供了較好的起跳條件。根據加拿大能源監管機構（CER）的最新數據，加拿大目前石油產量約為490萬桶/日。去年的完整數據尚未公布，但增幅可能僅為1%。預計今年加拿大石油產量將增加6%~10%，大致相當于30萬~50萬桶/日。即使是最保守的預測增幅，也將與2010~2015年加拿大經濟繁榮期的平均年增長率相當。如果按樂觀預測，即10%的增幅，加拿大石油年產量增幅將遠超2018年37萬桶/日的水平，這意味著加拿大的石油產量將達到520萬~540萬桶/日，創歷史新高。

其次是期待已久的跨山管道擴建項目竣工，每日可增加近60萬桶的外輸能力。實際上，在跨山管道擴建項目的啟動預期下，艾伯塔省的石油公司早在去年就已醞釀增產。2023年11月和12月，該省石油產量接近420萬桶/日，將2023年該國平均日產量提高到382萬桶。按照這個增產幅度，2024年石油年增長率將為30萬桶/日，比2023年增長8%。

再次是紐芬蘭和拉布拉多省的油田開始恢復生產。紐芬蘭和拉布拉多省的石油產量約占加拿大石油總產量的5%，2000年以來，該省平均產量約25萬桶/日。過去3年，由于主要海上設施的定期維護和2019年以來Terra Nova海上油田的停產，該省石油收入銳減。但Terra Nova海上油田重新投產在即，將成為2024年的又一增產推手，將對該省乃至加拿大的石油生產產生重大影響。2002~2019年，該油田產量約為5萬桶/日，2024年產量可能增加3萬桶/日。

最后是大宗商品市場相對健康，將刺激今年的資本支出，為石油增產提供動力。在大宗商品市場需求強勁的背景下，加拿大油氣公司都在增加今年的資本支出。加拿大石油產品協會（CAPP）預測稱，油氣行業今年資本支出增長將超過4%。其中，艾伯塔省的油砂投資有望達到133億美元。

這對北美乃至全球的石油市場都意義重大。加拿大石油產量增長可能超過美國，美國2023年石油產量激增近100萬桶/日，但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目前預測，未來一年的石油產量增長將放緩至17萬桶/日。與此同時，美國正從加拿大進口創紀錄數量的石油，加拿大石油目前占美國石油進口量的60%。此外，跨山管道擴建項目的竣工將有助于加拿大石油開拓新的國際市場并更快地到達美國，將為加拿大增加資源收入、激勵石油生產、提高行業盈利能力。

長期并不樂觀

前景大好下也不乏“唱衰”聲音，主要以北美能源為研究對象的機構TD經濟分析稱，今年加拿大石油產量受多種因素刺激的確會出現大幅增長，但并不會持續很久，今年以后產量增長將放緩。

TD經濟認為，2025年，所有推動加拿大石油增產的動力都將減弱。跨山管道擴建項目雖然增加了石油運能，但該項目的長期拖延使得新增運能與新增產量的匹配時間縮短了，最早在2025年底或2026年初，加拿大可能再次出現運能不足，屆時加拿大油價下行壓力將再次出現。在可預見的未來，加拿大并無大型管道或海上項目上馬，這限制了現有油氣公司增產的幅度和效率。預計到2025年，加拿大石油產量增長將放緩至2%左右，相當于10萬桶/日，低于15萬桶/日的歷史平均水平。此外，石油公司的生產計劃，包括未來的投資決策，都受制于加拿大聯邦上游生產部門擬議的排放上限，以及旨在抑制下游排放和需求的一系列政策。